牠路倒在樹下，所幸還有呼吸
又一個夏天。去年鄰居屋簷下先後撫養了兩窩寶寶的燕巢，今年又有嬌客入厝。雖然分辨不出是否為同一組燕爸媽，但當又有三隻幼雛從窩裡探出頭來，就知道「啊，又到了養育新一代的季節」。
鳥寶寶真的是很奇妙的生物，在巢下瞇眼看，只看得到三個有點光禿的腦袋，身上仍只有細毛，你看牠們，牠們也正癟著嘴俯視你，有點醜，但醜得很可愛。當親鳥啣著食物飛回，牠們就像被按下開關，原本安安靜靜瞅著你，會猛然張大嘴巴、用力鳴叫，直到親鳥選中一位塞進食物，再度飛離為止。
鳥類成長快速，從花費十多年才進入青春期的人類眼裡看來很不可思議，出生十多天的幼鳥，飛羽才剛長好，頭部、胸口、尾部可能還禿禿的，親鳥就會把牠們趕出來學跳飛。也因此，常有人在繁殖期於地上拾獲學飛的幼鳥。
現在已有許多網頁教學如何分辨雛鳥、幼鳥與成鳥，以及初步判定牠們是否真的受傷需要協助，還是單純因學習辛苦，正在休息。社團法人中華民國保護動物協會、野生動物急救站等團體，也有繪製淺顯易懂的漫畫，推廣拾獲鳥寶寶時的正確觀念：不隨意飼養、不隨意餵食、協助返巢的方法、遇到傷病鳥寶時如何聯繫救傷單位。
學飛行已不易，而對於被人類拾起的鳥寶來說，大概像「諸事不順還被外星人抓走」吧。
我從沒養過鳥，雖然有一些模糊的基本概念：不能隨意飼養野鳥、遇到在地上的幼鳥時先看看能否送回巢中，或是躲遠處觀察親鳥是否接回；但，真的遇見一隻路倒的綠繡眼幼鳥時，還是慌了手腳。
初遇的那個星期天中午，牠一動也不動地倒在樹下，肚子朝上，所幸仔細一看還有呼吸。當時大概是「彼此確認了眼神」，牠一看到我緩緩靠近，竟用力大叫起來。由於牠的身形非常迷你，又倒在容易被踩踏到之處，若非平時我走路習慣低頭細看，其實沒有機會發現牠，很可能讓經過的人車輕易壓扁牠。於是，我先以悠遊卡充當救護擔架，讓牠平躺於上挪至旁邊，又在稍遠處等了一段時間，觀察是否有親鳥回來、樹上是否有鳥巢，然後才開始尋找尚有營業的動物醫院。打了很多電話，不是周日休息，就是無法為鳥看診；進一步查詢，才知道鳥類、特殊寵物如烏龜、小鼠、蛇與青蛙等，都要到專屬診所就診。
看來只能硬著頭皮收留牠一晚，等隔天野鳥學會上班再找專業人士幫忙。
牠張嘴鳴叫，我內心天人交戰
將鳥寶帶上樓，把家裡原本裝糖果的小竹簍淨空，用層層紙巾疊起一個小窩，小鳥住進去後看起來還算滿意，立刻就順利排泄。雖然知道不要隨意餵食，錯誤餵食很可能致命，但也擔心留置牠這麼長的時間沒有進食會產生其他問題，有些莽撞地照著網友熱心分享，改造吸管做簡易餵食器，並把香蕉磨成泥。
餵食器一靠近牠，鳥寶就毫無戒心地把嘴巴打開，並發出催促的鳴叫。（後來按照鳥寶催飯與排泄的速度，才驚覺平時騎樓下築巢的家燕爸媽，真得飛來飛去捕蟲餵食，馬不停蹄，才能完成育兒任務。）
睡前再餵牠一次，發現鳥寶看起來也累了，一邊打瞌睡一邊進食，會在吞下食物片刻後突然驚醒再討食，然後再度邊吃邊睡。那可愛的模樣，突然令我覺得當一個鳥保母似乎也不差。
隔天，我帶著牠直奔與野鳥協會合作的醫院，而讓人意外的是，能吃能睡，排泄也極為順暢的鳥寶，卻被醫師說「狀況很糟」－－可能是從巢中掉出傷到脊椎，也可能天生畸形，所以右腳傷殘而被親鳥遺棄。由於我曾在掛號時表達想留下牠的意願，醫師要我做好心理準備，鳥寶隨時可能會離開；同時也建議，沒飼養過鳥，還是讓野鳥協會志工接手比較好。
請醫師再等一些時間，我帶著鳥寶回到候診間，牠看到我的手指便張大嘴巴鳴叫，而我則內心天人交戰：我明白交給有經驗的志工，存活率肯定比較高，可難免覺得不捨……這不是親鳥的錯，牠們只是得確保生命的孕育是把強壯的基因遺傳下去；然而，讓我遇到鳥寶，大概也是生命的另一種希望。
撫摸鳥寶小小的頭顱，牠閉起眼睛，很享受的模樣。再過不久，牠的眼周就會長出一圈白色眼眶，原本的嬰兒肥會為了能順暢飛行而變得流線，羽毛會更加翠綠。將牠交給櫃台轉交野鳥協會時，他們讓我留下牠的轉交表單編號，說隨時可以去電協會，以編號詢問鳥寶的近況。我拿回原本的竹籃，手機裡也存下幾張鳥寶的照片，心想大概永遠不會打電話。相信牠在專業的志工手中一定可以安心長大，一定會的。
October 06, 2020 at 05:00A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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